那天下午三點,我在小茶鋪找座時,,臨桌四個男人正在“斗地主”,。
上首的漢子約莫五十歲,。循著發(fā)牌順序,,他的下首坐一個鬢角有些花白的瘦大個兒,。再往下,,是一個戴近視眼鏡、穿黃色解放鞋的瘦“眼哥”,,“眼哥”發(fā)白的牛仔褲上有泥灰斑點,。最年輕的那個小伙子,看樣子是九零后,,隨意得讓人一看便知他們四人今天沒上班,。我和其他圍觀者端了茶杯在他們背后來來回回地看?!坝^牌不語真君子”是看牌鐵律,。
上首那人很沉著,有炸沒炸都面不改色,,輸了贏了都掛個似笑不笑的臉?!把鄹纭笔钟行┒?,牌越好,手越抖,。約摸一小時后,,“眼哥”起身上廁所,不一會兒,,他從廁所往回走,,甩了甩手上的水,又正正反反在大腿上蹭了蹭,,急急地走過去,,坐下立即發(fā)牌。又過了一會兒,,我碰到那個頭發(fā)有些花白的瘦大個兒,。寒暄后得知,他們是附近另一個縣的,,做水電,。那個縣離此地兩個小時車程。
茶客中有更遠來的,。有一次,,我看見一個技術(shù)工模樣的人從茶鋪走出來,走到一輛掛“甘A”牌照的越野車后備箱內(nèi)取設(shè)備,,我問他:“蘭州的,?跑這么遠?”他嘿嘿一笑:“也不遠,,十多個小時而已,?!彼坪踹@點路,對建筑行業(yè)的人而言,,乃家常便飯,。普通工人中,開車來的是少數(shù),。一天,,一個瘦瘦的小個子男人從小茶鋪門口走過,他大概剛從外地坐大巴車到這里,,下車后又走了較長一段路,,他碩大的牛仔布包鼓鼓的,不用猜,,里面裝著他的吃穿用度,。在一家建筑公司生活區(qū)門口,我看見一個騎摩托車來的中年男人,,他支起摩托車腳架,,站在車旁休息,車的后座上和后座兩邊各綁著一個塑料編織袋,。一交談,,才知他剛從附近另一個市來,騎了五個多小時,。
小茶鋪的茶客中,,本地人比工地上的人多。本地人對壩壩茶情有獨鐘,。壩壩茶似乎成了小城的一張名片,。在小城老百姓口中,有個段子自嘲中盡帶傲驕成分——“外地人坐飛機到我們這里,,飛機還在降落,,就聽到嘩嘩聲一片,那是在打麻將,!”牌客紙煙夾在耳背,,輸?shù)纳裆兀A的談笑風(fēng)生,。一把畢,,喝彩聲、自罵手臭聲,、嗔怨聲從“斗地主”的那桌爆出,。接著,便是一陣喧騰,。打麻將的,,各管各,,不存在相互拖累的指責(zé),輸贏都安靜,。
也有不打牌的,,三五女士,提一些瓜子,、花生,、橘子、甘蔗來,,圍一桌,,都要了五元一杯的菊花茶,水面浮
再老一些的老頭也不打牌,,他們是附近小區(qū)的人,。往往只要一杯茶,然后在藤椅上打瞌睡,。他們老半天才恍恍惚惚睜一下眼——被某桌“斗地主”的人吵醒了,,乜斜著看看,又把眼合上,,繼續(xù)雞啄米般點腦殼。有時,,他們咳嗽起來,,聲如鳴雷,一聲接著一聲,。
敲丁丁糖的人未進樹林,,“丁丁”之聲已先到一步,接著,,賣糖人開始在樹林里邊走邊張望,,四下尋找望向他的眼睛。賣零嘴兒的一路吶喊:“煮花生……茨菇兒……”花生有鹽有味,,茨菇白生生,、水靈靈,與茶水最相宜,。
我常常在小茶鋪閑坐,,透過頭頂?shù)臉淙~,能看見對面高樓的腳手架還在朝天空生長,。各種聲音此起彼伏,,一切都顯得有些嘈雜,一切又都平靜有序,,這個城市如此鮮活而生動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