蘆葦,貌似高大而豐茂的草,。
冬來了,,先民會割下一灘蘆葦,隨意堆著,,等它們完全風(fēng)干,,等冬閑時節(jié)到來。蘆葦剝?nèi)ト~片后,,很像光桿毛竹,,但肥厚和白亮了許多。把葦稈劈成篾條,,用碌碡反復(fù)碾壓,,使之成條片狀,就可以編織葦席了,。葦席能隔絕潮濕,,輕薄方便,也好擦拭,,是上好的鋪墊物,,因此,古人極喜愛席。
把葦席和草席一起來用,,正是“筵席”本意,,因此,“席”曾是履行禮儀的地方,。北方人冬季待客,,會請人坐到炕上、鋪油布這樣可起到席子作用,,然后落盤,,然后請客人先動筷,這就是“吃席”雛形,。后來,,或者說條件具備情況下,就有了排布于廳,、室、棚及庭院,,廣開“酒席”的待客方式,,這便是人們常說的宴席、酒席,。
蘆葦性寒涼,,能祛燥火,質(zhì)韌耐用,,蟲不能蛀,,曾是北方人家的基本生活用品。20世紀(jì)80年代之前,,鎮(zhèn)原大多數(shù)農(nóng)家,,都沒有好的、足用的毛氈和被褥,。土炕上面,,孩子們光著屁股,常常是在“溜精席”,。一覺醒來,,小屁股、小臉蛋被烙得通紅,,印滿了久久不褪的,、古老的席紋。其實,,火炕是很讓人受用的,,煨了碎柴進去,火就通通地紅;煨了落葉草渣進去,,炕洞里就熏熏騰騰,。葦席子忠實地傳達(dá)了火的熱情,這種火火的燙或者溫暖的“熏”,,使炕上人經(jīng)脈里氣走血竄,、沉疴漸消,身心通泰,。想幾千年來,,隴東如果沒有這光光的席子、火火的炕,,人們腰酸腿疼,、疲憊萬端,怎么吃得消呢,?
21世紀(jì)之前鄉(xiāng)間路上,,常常會見到老漢背“席筒”去趕集,到了街上,,就豎在道旁,,等需要者來買走。席子曾是集市上最顯眼的“大件”,,但它又是廉價的,,和死活不肯漲價的農(nóng)產(chǎn)品一樣,一頁席子,,比不過今天洗面臺上一只水龍頭……玄奘大師生涯盡前,,曾吩咐門徒,他坐寂之后,,用葦席裹起,,置于深山老林僻靜之處即可?!疤煜聼o不散的宴席”,, 王熙鳳生前錦衣玉食,最后落得一張席子裹了身而已,,所以奢華,、奢侈,包括奢葬,,都算不得什么,,是一種妄常,算是人的不休的貪戀罷了,。
把葦席編成寬約一米,、長五六米的條片,,就叫席條,把它的兩端縫接上,,倒進去糧,,就是囤了,鎮(zhèn)原方言里沒有這個詞,,而是叫篅[suan],,兩三個篅續(xù)接上用,就叫接篅,。在經(jīng)歷了饑饉和災(zāi)年之人眼里,,鼓尖的糧篅,那是主人無上的榮耀,、平安,。男大當(dāng)婚,女大當(dāng)嫁,,過去女方看家來,,一進門,就尋瞅男方家糧篅,,篅是主人家是否勤勞,、能干這個疑問最確切的答案。
葦席很耐實,,愛惜的人家,一頁席子能傳幾代,。如果終究著火燒破了,,農(nóng)民喜歡拿它去搭建窩棚,人在窩棚里往外看,,空隙處有亮,,可不管雨水怎么下,也滲不進一滴來,;太陽再怎么火,、蟬再怎么喊,棚里還是一片清涼,。所以,,當(dāng)它破了又破,雞,、狗也盼著它來,,給自己苫窩呢!哪怕只剩下草帽大一片,,它也不會散落成柴禾,,農(nóng)家人會用它來做鋪墊,,隨手?jǐn)R在高處,去曬金針,、曬杏干,。
葦席和古人生活關(guān)系密切,關(guān)于“席”這個字的成語,,多達(dá)七八十個,。如比喻祖上遺產(chǎn)豐富、生活優(yōu)裕,,就說“席履豐厚”,;比喻倜儻曠達(dá),不拘形跡,,便用“席地幕天”形容,。唐代范傳正《贈左拾遺翰林學(xué)士李公新墓碑》中說:“臥必酒甕,行惟酒船,,吟風(fēng)詠月,,席地幕天?!庇钟兴未懹巍缎卤傩@》寫:“席地幕天君勿嘲,,隨宜野蔌與山肴?!?/p>
葦席和后來的方桌,、八仙桌一樣,都講究規(guī)整,,講究一絲不茍,。在鎮(zhèn)原傳統(tǒng)筵席中,有“十三花”的規(guī)程,,有“上席”“下席”講究,,“上席”坐賓客、尊客,、長輩,,下席次第相反,“上席”人不動筷子,、不發(fā)話,,其他人不能逾越造次。慶陽是周祖舊邦,,史書上講,,太任懷姬昌時,席不正不入,,這就是在講究禮數(shù),,躬行禮讓,,明確進退。不過,,這種最初作司儀用的“禮”,,后來讓儒教徒們苦心孤詣,造出 “禮教”,,衍生出“席位”“座位”,,“高與下”“大與小”“貴與賤”一類的東西,今天,,這種尊重與禮讓層面和意義上的道德,,和古老席子一樣,失去用場,,也便躬身而退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