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只是關(guān)于西峰的個人敘事,，沒有史實，沒有考據(jù),，只有記憶,。

我敘述的起點是1987年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—題記

西峰的街

史料上記載,，西峰有一百多年的建城史,，到1987年的時候，城墻,、城門這些古老城市的標記都已不復(fù)存在,，只留下了老城、南城壕這樣的地名和一些長著瓦楞草的青磚灰瓦房,。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,，小什字的東北角，就是現(xiàn)在金象大廈的那個地方,，還是一排上木門板的門店，我和朋友曾靠在柜臺上喝過兩毛錢一碗的散酒,，頗有些咸亨酒店的意味,，我們也如孔乙己似的，穿著長衫站著喝酒,，不過沒有茴香豆,，也沒有給人講過“茴”字的四種寫法,。

到1987年，我正式落戶西峰的時候,，西峰雖然是地委行署所在地,，但仍然屬于慶陽縣所屬的一個鎮(zhèn)。那個時候,，西峰已經(jīng)形成了以小什字為中心的東西南北四條大街,。西峰雖然是個小城，但城市框架卻不小,，四條大街,，特別是東西大街很長，只是布局很松散,。街道兩側(cè),，隔一大片農(nóng)田一處村舍，又可見一個單位,、一座工廠,。西到地毯廠，東到皮革廠,，南到現(xiàn)在的市人民醫(yī)院,，北到林校。那時候的工廠真不少,，農(nóng)一廠,、農(nóng)二廠、電機廠,、毛紡廠,、火柴廠、副食廠,、煙廠、酒廠,、藥廠……磨面機,、發(fā)電機等多種機械，衣物,、食藥,、煙酒等生活用品都能制造。有小什字就有大什字,，街面上流傳的話是“大什字不大,，小什字不小”，之所以有這樣的怪相,，恐怕由于大什字是老中心,，小什字是新的中心,。電影院、百貨大樓都集中在這小什字,，但電影院的對面還是農(nóng)田,。周圍有許多半明半暗的土莊子和地坑院，這些土莊子和地坑院要是保留到現(xiàn)在,，加以改造和美化,，恐怕就成了最能體現(xiàn)黃土大塬上城市特色的地方了?？梢哉f,，那時候的西峰沒有城中村，而是一個村中城,。后來,，一步步填充改造，城內(nèi)的村落一個個消失,，原來的西峰才變成了真正的城,。西峰城市外延的擴展延伸，才是近十幾,、二十年的事,。

除過四條大街，還有一條短短的桐樹街,，叫作街,。據(jù)說桐樹街曾經(jīng)桐樹夾道，現(xiàn)在沒有了桐樹,，桐樹街只保留在市民的習慣稱呼中,。以前西峰最多的是巷，有一些好像比較古老,，炮臺巷,、箭道巷；有一些不太久遠,，但也有歷史的故事和傳奇,，國民黨專員公署所在地，就叫專屬巷,，中共合水縣委,、縣政府秘密臨時辦公地就叫合水巷；有一些則是原本的村落名稱,，鄭家巷,、老城巷；更多的巷原本沒有名字,，因為某個單位的入住,，就約定俗成以單位命名了，衛(wèi)校巷,、交校巷,、工校巷、副食廠巷,、張三家具巷,。這些巷子大多坑洼不平，曲里拐彎,，里面居住的基本是農(nóng)村群眾,，除過少數(shù)的老市民，大多數(shù)單位還沒有家屬樓,，職工沒有自己的住房,，都居住在單位里面。

西峰盡管有四條大街,，但街上沒有幾輛車,，也沒有什么交通標志。小什字曾有過一個警察執(zhí)勤的崗樓,，后來也撤了,。西峰剛有紅綠燈的時候，人們根本沒有“紅燈停,，綠燈行”的意識,，路口兩邊站兩個人，拉一根繩子,，紅燈時拉起來,，綠燈時放下來?！皟蓚€老漢一根繩”,，作為笑話傳揚了許多年。

西峰城,，上世紀九十年代進行過一次較大規(guī)模的改造,，南北大街拓寬，拆了許多破舊的房子,，逐步新建了一些高大氣派的建筑,，快速的發(fā)展，巨大的變化,，是在進入新世紀以后?，F(xiàn)在的西峰，有幾條縱向的大道,，有許多條縱橫交錯的路,，許多繁華的街,，當然小巷仍然存在，但大街上高樓大廈,，車水馬龍,，堵車成了市民的煩心事，停車成了難腸事,；小巷里路面平整,，夜晚，也亮起了路燈,。西峰仍然不大,，但已經(jīng)有了現(xiàn)代化城市的氣象。

西峰的景

西峰雖然是個小城,，但畢竟是慶陽政治,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中心,，仍然是許多沒有出過遠門的慶陽人,，尤其是像我這種鄉(xiāng)里娃所向往之地。

到了西峰,，首先要去的當然是小什字,。

小什字有電影院，后來修建了百貨大樓,、金象大廈,，是西峰無可置疑的文化中心、商業(yè)中心,。上世紀八十年代建成的百貨大樓,，現(xiàn)在想起來仍然氣派、漂亮,，一點兒也不落伍,。后來又在小什字的中心，修建了一座花壇,，花壇的中央矗起了一座巨大的雕塑,，雕塑的是四頭大象，象背上一顆大圓球,，圓球上站著一個手持飄帶,、神采飛揚的女子，顯示著這座年輕城市的朝氣和活力,?；▔飻[著幾個照相的攤位，初來西峰的人，在這里留個影,，算是到此一游,。上世紀九十年代建成的金象大廈，12層,，是西峰第一座高層建筑?，F(xiàn)在電影院拆了,，百貨大樓拆了,，花壇沒有了，雕塑沒有了,，金象大廈還在,，上面幾層到現(xiàn)在也沒有投入使用，又建起了幾座更加宏偉的大樓,，小什字仍然是西峰的中心,，但只能說是老城的中心，昔日的景象只能存在發(fā)黃的照片和依稀仿佛的記憶中了,。

公園是城市才有的休閑游樂場所,，澇壩是農(nóng)村蓄水防澇的設(shè)施。西峰原有一個澇壩,，就叫東湖,，在澇壩原址上建起的公園，是西峰第一個公園,，就叫東湖公園,。

西峰的東邊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澇壩，上大學時路過西峰,，去一個同學家,，必須經(jīng)過這個澇壩。澇壩邊是一個蘋果園,，有高大的圍墻,，墻邊只有一處腳寬的地方可以走人，緊貼著墻壁才能勉強通過,。與人狹路相逢,，很難錯過，遇著扛著自行車的人更加艱難,。城里面為什么有這樣一個大澇壩,？直到去年，編寫一本關(guān)于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的文史資料時,，才搞清楚這個澇壩也是為了蓄水防澇,。1950年，由于水土流失，溝頭延伸,，小小的西峰城面臨一分為二的危險,，正好有一支黃委會的探測隊，坐著馬車來到西峰,，地委行署緊急求援,，他們給出的方案就是建一個澇壩，這個澇壩護衛(wèi)了西峰四十年,。澇壩不是風景,，但也是孩子們的樂園，夏天游泳的,，冬天滑冰的,，平常撈魚蟲的。盡管通行不便,，倒也沒有聽說有人掉進澇壩的事,。

澇壩可以是孩子們游玩的地方，火葬場也可以是青年人散心的去處,。

我在西峰的第一個工作單位在衛(wèi)校巷,，四周都是農(nóng)田、村舍,、豬圈,、草垛。濃霧彌漫的清晨,，大雪紛飛的日子,，經(jīng)常一個人走進田野，感受那種地老天荒的寧靜,。向東而去,，沿著鄉(xiāng)村土路，走過幾個莊頭,，就走到了塬畔,。晴朗的早晨，可以看到太陽從對面的塬上冉冉升起,，那種噴薄而出又迎面而來的感覺無比壯闊,；夏日的黃昏，可以敞開胸懷盡情吸納習習的涼風,，體會鳥兒海闊天空的自由,。山頭上是一個火葬場，沿山坡而下是一層一層的墳?zāi)?。我曾逐個看過墳頭上的標記,，有的是高大的墓碑,，有長篇的碑文，歌頌?zāi)怪鞯呢S功偉業(yè),；有的只是一根細短的木條,，寥寥的幾個字，記載著死者的姓名生卒年月,。這些文字都是歷史,，都是文學，是一個陌生人的一生一世,。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癖好,，而是小城郁悶文學青年放逐心靈的共同之地。

我曾經(jīng)在一篇文章中寫過,，慶陽沒有著名的風景區(qū),，但處處都是風景，包括塬峁,、溝壑、山梁,，平展展的黃土大塬更是絕世風景,。

西峰也有真正的風景名勝。作為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試點的南小河溝,，山坡上樹木繁茂,，溝底里水波蕩漾，是難得的山水形勝之處,。秋天里,，三兩好友，騎自行車來到這里,，躺在厚厚的枯草之上,，眼望湛藍的天，飄飛的云,，滿腔的煩悶就騰空了,。北石窟寺開鑿于北魏，是慶陽著名的古跡,，我曾多次帶學生來過這里,。那時候沒有通達的汽車，就到處借自行車,，兩個人一輛,。從衛(wèi)校巷到北石窟寺，少說也有30華里,，去的時候一路下坡,，興致勃勃,，高歌猛進；回來的時候,，難免氣喘吁吁,，汗流浹背，但情緒仍然高漲,，人人都是見了世面,、收獲滿滿的樣子。那時候真年輕??！學生年輕，老師年輕,，西峰城也很年輕,。

西峰的行

1987年，我大學畢業(yè)來到西峰,。長途班車上拉著我大學五年購買的書籍,、訂閱的雜志，十幾只紙箱子,，別無長物,，連被褥都統(tǒng)統(tǒng)扔了。那時候的西峰,，沒有任何城市公共交通,，汽車站里只有拉活兒的架子車。我滿身只剩五角的一枚硬幣,，是紀念幣,，拉車的人不認識，不愿意收,，還是門房的師傅解了圍,。后來逐漸有了人力三輪車，在車站拉貨,，也在街道拉人,。遠遠地大喊一聲：“三輪——”坐在車邊上，穿街過巷,，現(xiàn)在想起來,，簡直像笑話。再后來,，有了黃包車,。西峰雖然處在董志塬腹地，城區(qū)卻并不平坦,，西高東低,，由東向西的幾道長坡,，黃包車如果再拉上兩個大胖子，真夠不容易的,。

西峰開通公交車已經(jīng)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期的事了,。起初只有兩輛淘汰的大轎車，南北通行,。因為車次太少,，沒有乘客，為了拉生意,，上車給發(fā)水果糖,，終點站還支著鍋，免費提供米湯,。這種經(jīng)營方略,，亙古未聞，可以列入天下奇譚了,。足見西峰公共交通起步之艱難,。

公交車舉步維艱，“地老鼠”大行其道,。已經(jīng)邁進了新世紀,，西峰的城市公共交通主要還是“地老鼠”，就是摩托車改裝,、帶有車廂的小車子?！暗乩鲜蟆笔俏鞣迦说乃追Q,。不知是誰首先叫出這個名字的，很形象,，很有才,。“地老鼠”給市民出行帶來了方便,，也給交通安全帶來了極大危害,，政府堅決取締了。這之后,，以公交車,、出租車為主體的公共交通才逐漸發(fā)展起來了。

我上大學時,，從西峰到蘭州的班車要走兩天,，需要翻越六盤山，穿過華家?guī)X,。那時候的道路坎坷崎嶇,，汽車老舊,，如老牛一般，一路“硁硁吃吃”,，加上翻山越嶺,，幾乎每一次行程都會遇到幾起事故。如果是冬天,，冰雪路滑,，人仰車翻的事情司空見慣。我從縣上到西峰雖然用不了一天時間,，但到西峰以后已經(jīng)沒有發(fā)蘭州的車,，去趟蘭州就要三天時間。我們同學最遠的遠我?guī)妆?，但路上耗時最長的就是我們慶陽所屬縣里的同學了,。

西峰距蘭州500公里，距西安只有200多公里,，現(xiàn)在一天往返西安也是稀松平常的事,，但那時也要整整一天。陜西的高速修到長武以后,，慶陽人下了高速,，從鳳口向北，走上回家的崎嶇山路,，直感慨：“真是回到老區(qū)了?。　边@種狀況,，直到十多年前西長鳳高速公路通車,，才得到徹底改善。

西峰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就有了飛機場,，但飛的時間少,，停飛的時間多。我剛畢業(yè)的時候,，飛機還在飛,，但只有飛蘭州的一條航線。那時候,，坐飛機不是掏錢買票就行了,，達到一定的級別、單位開介紹信才可以,。因為單位一項時間比較緊急的公務(wù),，我才有機會第一次坐飛機。飛機只有24座,，兩兩相對而坐,。飛機倒是很快,，飛行不到一小時，但從機場到蘭州市區(qū),，足足需要四個小時,。后來，飛機長長久久地停飛了,，飛機場成了練車場,，西峰許多業(yè)余司機就是從這里練出手的，包括我,。因為練車,，還催生了一個地方飲食品牌——彭原臊子面。起初,，是練車的人餓了,，去到農(nóng)家，請求給做一點飯,，掏幾塊錢,；后來，需要吃飯的人越來越多,，就開起了店,。

現(xiàn)在就無須多說了，高速公路橫貫?zāi)媳?，十幾條航線,，飛往十多個大城市，跨過普通鐵路,，直接進入高鐵時代,，70分鐘可以到達西安。東西南北的路都打通了,，日行千里都不算快了。

西峰的吃

那時候的西峰,，不要說酒店,，飯館也很少，吃食都是沿街擺攤叫賣,。賣饸饹面的,，蕎剁面的，豆腐腦的,，清湯羊肉的,。西峰現(xiàn)在著名的一個清湯羊肉老店，最初就在軍分區(qū)門前擺攤,，后來搭了一個鐵皮的小房子作為操作間,，顧客還是在街邊蹲著或坐著吃,。秦霸嶺有一個市場，市場里有好多家賣饸饹面的攤位,。軍分區(qū)街道兩邊有賣菜的,，也有賣各種小吃的。有一家賣錫壺燒的黃酒,，我們一幫文學青年,，在這里還接待過省城來的詩人、主編,。

小什字無愧于它中心的地位和名聲,，它的白天繁華熱鬧，夜晚香氣四溢,。小什字的夜市,，是幾代西峰人永久的記憶。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炒涼粉,、蒸雞肉,。炒瓢幾番顛動，一陣滋滋啦啦的響聲,，一碗熱騰騰,、軟乎乎的炒涼粉，香味直入心脾,。蒸籠揭開,，水汽氤氳，香味繚繞,，蒸雞肉的味道彌漫了整個十字街頭,。我由于居處偏遠，交通不便,，直接去吃的機會少,，假期里，單位的灶停了,，就讓居住在城里的同事晚上回來給我?guī)б稽c,。一天就這一頓飯，既能飽腹,，又能解饞,。

西峰有幾家國營的食堂，街上少有飯館,，更沒有酒店,。來客了，自家做飯待客；逢年過節(jié),，親戚朋友,、單位同事，挨家挨戶輪流吃,；一張小飯桌,，一間小房子，坐著的,，站著的,，還有坐沒處坐，站沒處站,，游走流動的,。有紅白喜事，也是自搭爐灶,，請廚師做,；我剛剛上班，一個同事出嫁女兒,，只搭五毛錢的情,。

我參加工作幾年之后，火柴廠門口開了一家川菜館,，只有兩間門面,，一對小姐妹經(jīng)營,。單位的同事下班以后,，常常相互邀約來到這里，點幾個菜,，喝幾瓶四五塊錢一瓶的扳倒井或孔府宴,。吃喝結(jié)束算賬，按人頭均攤,。這應(yīng)該是西峰最早的“酒店”,，遠在南大街地委院子里的年輕人也常來這里。

當時,，西峰最高檔次的“酒店”叫“泥陽春”,，就在原來慶陽一中的斜對面。說是檔次高,，其實還是三間土坯房，擺了幾張圓桌,；檔次主要體現(xiàn)在老板兼廚師,，據(jù)說在中國駐某國大使館做過飯。大使館級的待遇我們享受不起,，好在老板是我學生的父親,，學生畢業(yè)的時候請幾個老師同學吃了一次,。大使館級別的飯菜怎么樣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淡忘了,，那種榮耀的感覺至今還在,。

西峰的餐飲業(yè)發(fā)展極為迅速，進入21世紀以后,，真如雨后春筍,。川、湘,、粵各種菜系,，火鍋、中餐,、西餐,，你方唱罷我登場；到處燈紅酒綠,，顧客盈門,。有食客擲出豪言：“一年吃倒一家酒店”，雖然并非虛言浪語,，但前仆后繼,、勇往直前者，代不乏人,。

近些年,，西峰的餐飲類型更加豐富，繼德克士之后,，肯德基,、麥當勞、必勝客相繼入駐,，年輕人和孩子們有了大快朵頤的去處,。

飯館毗連，酒店林立,。家里來客,，酒店接待；有事相商,，酒店會面,；許久不見，酒店相約,；紅白喜事,，酒店承辦。就連家人聚會，老幼生辰,，除夕年夜飯,，也是訂酒店。規(guī)格檔次高了,，方便了,，就是少了那種其樂融融的煙火氣。經(jīng)常有機會進酒店了,，想吃一碗地道的炒涼粉,、一塊蒸雞肉，卻極其難得,。

西峰的人

西峰人真是夠淳樸的,。那時候人們見面打招呼還是問：“吃了嗎？”電話還不普及,，家庭電話很少,，一個單位也就幾部，主要領(lǐng)導(dǎo)辦公室裝一部,，單位辦公室裝一部,。打電話時不是先自報家門，而是問對方：“你是誰,？”流傳著幾個亦真亦假的笑話,。電話接通，打電話的人問“你是誰”,，接電話的是一個領(lǐng)導(dǎo),，可能正深入思考重大的問題，也可能是習慣了被稱呼職務(wù),，一時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,，在電話里猶疑不定，反復(fù)嘀咕：“我是誰,？我是誰來,？”想了許久，好像恍然大悟：“我是那某處長,?！庇幸粋€人接起電話，對方頗有些禮貌,，問“你貴姓,？”那人脫口答道：“我貴孫?！彪娫挼钠占罢媸翘杆倭?，尤其廣大農(nóng)村直接從“有事隔溝一吼”,，跳躍到了移動通訊時代，所以現(xiàn)在在公共場合經(jīng)常聽到有人大聲通話,，一點也不用奇怪，因為他們以為拿個手機就可以隔著更大的溝吼了,。

電視的普及也很快,。差不多的家庭都有了彩電，但電視頻道只有三四個,，幾乎每家都訂一份廣播電視報,，把一周要看的節(jié)目提前勾畫出來，只怕錯過,。中央電視臺《新聞聯(lián)播》的片頭音樂響起,，標志著夜晚的來臨。那真是電視事業(yè)的黃金時代??！現(xiàn)在幾百個電視頻道，觀眾人群卻急劇萎縮,，就剩下一些中老年觀眾還在電視機前堅守,。

與電視同時興起的還有舞廳和錄像廳。只要有一間大房子,，就可以開一個舞廳,。幾毛錢買一張票，就可以“嘣嘣嚓”“嘣嘣嚓”跳起來,。舞廳是西峰人的交誼之地,，也是是非之地，成就了一些美好姻緣,，也引起過一些打架斗毆的事件,。單位有一個退休職工，酷愛跳舞,，每天必跳,，逢場必到，據(jù)說有點“老不德性”,，有時候一圈邀遍也沒有人應(yīng)邀,。錄像廳也很火爆，走在大街上,，隨處可以聽到李小龍之類的“嘿——哈”“嘿——哈”的打斗聲,，那時候香港武打片在西峰非常流行。舞廳,、錄像廳還必須有個“廳”,，卡拉OK在大街上也可以唱,，一把椅子，放一臺電視機,，DVD機,，幾盒流行歌曲磁帶，一塊錢就可以放歌一曲,。

電視興起的同時,，電影衰落了。大概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,，我在西峰電影院看了最后一場電影,，是《真實的謊言》。后來,，西峰電影院關(guān)門了,，再后來拆了。西峰又一個時代的印記消失了,。

與電影一起衰落的還有傳統(tǒng)民俗文化,。以前，三天年一過,，社火就開始踩街了,。一支支穿紅掛綠的社火隊伍，穿街過巷給大眾表演,，也給單位,、企業(yè)、門店上門拜年,。社火來了,，放幾串鞭炮表示歡迎；表演結(jié)束,，給一些瓜子,、糖果、一點錢,，表示感謝,。直到正月二十，社火集中表演,，這是西峰的傳統(tǒng)民俗,，政府要出面組織，還要評比,。過了二十,，西峰的年才算過完了。后來,，人們慢慢不再愿意接待社火表演了,，正月二十的社火集中表演也終止了,。

西峰盡管小，也偏遠落后,，但那畢竟是上世紀八十年代,，仍然春潮涌動。西峰有一所慶陽師專,，十幾所中專,，無論所學什么專業(yè)，每一所學校都有至少一個文學社,，包括中學。還都自辦著手刻蠟版,、油印的刊物,。西峰塵土飛揚的大街上出現(xiàn)了一批以西裝革履、長發(fā)過耳,、說普通話為鮮明標志的年輕人,，他們大多從外地求學回來，帶著激情,，帶著新的知識,，新的思潮。街上有好多家報刊亭,，《人民文學》《詩刊》《散文》《足球》《武術(shù)》《南方周末》,，當然少不了《讀者》，許多報刊都可以買到,。一次,，接到《星星》詩刊的用稿通知，心情激動,，等不到樣刊寄來,，在刊物即將上市的幾天，天天騎車到小什字報刊亭問詢,。又一次趕到報刊亭的時候,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人剛買了一本，邊走邊看,，一向不愿跟人主動打交道的我,，鼓足勇氣趕上去招呼，才知道這人叫賈建成,，是農(nóng)二廠的一個工人,，也是一個愛詩的人。賈建成后來下崗了,，到處打工供養(yǎng)孩子上了大學,，現(xiàn)在還在寫詩,，出版了自己的詩集。

那時候,，西峰有一批激情澎湃的文學青年,，三五相聚，談詩論文,；經(jīng)常舉辦講座,、研討會、朗誦會,，充滿了文化的氣息,。莫言剛剛走紅，電影《紅高粱》上映,，爭議不斷,，褒之者捧上天，貶之者踩入地,。一個人招呼,，幾十個人響應(yīng)，就可以展開熱烈討論,。爭論得面紅耳赤,，但態(tài)度都極其端正認真。

在這批文學青年中,，經(jīng)?？梢栽谥罂l(fā)表作品的有二十多人?！侗倍贰冯s志,、《隴東報》是初學寫作者的圣地，聚攏了一大批作者,，也培養(yǎng)了許多新人,。我那時候還沒有寫出什么作品，也到處給人講課,、簽名,，受人追捧。許多不是我所任教學校的學生,，至今仍然稱我老師,，大談我當年的“風采”，真讓人臉紅,。

世事變遷,，當年的文學青年已經(jīng)垂垂老矣，堅持寫作,、以文學為業(yè)的人很少,，但無論從事什么職業(yè),，終生讀書學習的人很多。陰差陽錯,，我也沒有想到會走上從政之路,，但經(jīng)歷過的那個年代值得永遠懷念。

西峰的我

我第一次到西峰,，大約是1977年,，是來看望在西峰工作的姐姐，以后又來過幾次,。上大學以后,，每年的寒暑假都要經(jīng)過西峰，至少要住一晚,，都是住在同學的家里,。直到1987年大學畢業(yè)，正式落戶西峰,，至今已經(jīng)35年了。

我的第一個單位,，地處偏僻,，遠離小什字。有兩棟三層的磚混樓,，容納了全校的教室,、實驗室、學生宿舍,、教工宿舍,。新建的一座三層單面樓，是辦公樓,。校園沒有硬化,，下雨下雪滿地泥濘。通往主街道的也是一條土路,，連續(xù)幾天陰雨,，大卡車陷入其中，不到云開霧散,、泥水干結(jié),，就開不出來。但我很滿足,，跳出農(nóng)門,，不用黑水汗流土里刨食；住了幾年干板涼床,，吃了幾年冷饅頭,，最高理想就是吃上熱乎飯,，目標也達到了，沒有什么不滿足,。

生活中的難題也有,。那時候大家都生活不易，一個家在外地的單身職工困難更多,。

我的宿舍是一樓朝北的一間,，北向開了一扇窗，東向兩樓之間的夾道又開了一扇窗,。破樓爛窗,，三面透風。沒有暖氣,，到了冬天,，學校發(fā)一些塊煤，發(fā)一些沫煤,。沫煤要和上土,，自己打成煤磚?；馉t泥不好,，老打倒煙，爐火從來就沒有燒旺過,。最難的是吃飯,，平常就上學生灶，教職工的特權(quán)就是直接進到灶房,，打上飯,，在案板頭上吃。放寒暑假以后,，灶停了,，街上飯館少，吃不起,，離得也遠,，一天常常只吃一頓飯，甚至一頓不吃,。有了孩子以后,，在單位側(cè)邊的一排平房中，把原來作為廁所的房子又給我分了一間,。房子低矮,，陰暗潮濕，必須打煤床。用麥草點燃燒成灰燼作為火種,，放到床板下,，覆上一層細煤沫。這絕對是個技術(shù)活,，我只有在熱心鄰居的幫助下才能完成,。孩子滿月正是臘月二十九，自己蒸了一些饅頭,，親戚送來一條豬腿,，用火筷子燙了燙，煮了,，就在這個“廁所”里過了年,。

后來單位集資蓋家屬樓，我需要交一萬一千元,。那時候的一萬一千元絕對是巨款,，東拼西湊來的錢，放到茶幾上,，竟是一大堆,，那是我平生一次見過的最多的錢。為了還債,，在單位強烈的反對下,，我偷偷在民辦的職業(yè)學校兼課，最遠的上課地點在后官寨的中心村,，距離大約20華里。我以助講的職稱拿著講師的課時費,，每節(jié)課五元,，為了節(jié)省時間，一天上六節(jié)課,，真是聲嘶力竭,。

樓房住上了，但那個樓房,，東西朝向,，西邊的窗前是一個大單位廁所的后面，東面沖著農(nóng)戶的豬圈廁所,，門前一條土路,，一頭還是一道長長的土坡。沒有暖氣,，品字形結(jié)構(gòu),，自己遮著自己的光。經(jīng)常停水停電，有時一停就是一星期,、半個月,。爐火生不旺，電熱毯用不成,，整天蓄水,、找水、挑水,、等水,，那真叫一個艱難吶！但孩子照樣一天天長大,，日子照樣一天天過去,。

再后來，過著和大多數(shù)人一樣的日子,。一切過往,，都成了序章。